从职业打假到参选人大代表 王海：我想参与规则的制定
一度曾淡出人们视野的“打假英雄”王海近日又牵动了不少人的视线，这一回，他表示将参选本届北京市朝阳区的人大代表。日前，正在深圳为某小区组建业主委员会作维权顾问的王海，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当人大代表是我多年的愿望
我们是很多法律的最直接使用者，要修改它完善它，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自己直接参与
记者（以下简称记）：为什么想去参选人大代表呢？
王海（以下简称王）：这是一个非赢利的尝试。这么多年打假维权，我们是很多法律的最直接使用者，我们最清楚法律这个公共产品的质量缺陷在哪里，自然我就有修改它完善它的欲望。怎么才能完善它呢？通过自己提建议是一个方法，通过别的人大代表提建议也是一个方法，但是，最直接的方法，还是自己直接参与。
记：你很想直接参与到法制化的进程中来。
王：对，要直接参与到规则的制定中来。
记：这是你多年的愿望还是一时心血来潮？
王：１９９５年我第一次买假索赔的时候，就觉得当时的法律可操作性不强，需要修改需要完善。这些年我一直在给有关部门提建议，提意见。当然，我觉得自己做人大代表是一个最直接的办法。这是我多年的愿望，只是当时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做人大代表。
记：你理解的人大代表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也就是说，他应该具备哪些素质？
王：人大代表应该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尽量代表弱势群体的利益。当然人大代表不可能代表所有人的利益，他只能代表一部分群体的利益。比如有的代表工人，有的代表民营企业家。
记：你觉得你自己能够代表的，是哪一部分人的利益呢？
王：我？我觉得我能够代表消费者的利益，他们也是弱势群体。
记：现在选举准备工作顺利吗？
王：现在才进行了选民登记。我刚刚去青岛（王海户籍所在地）开了一个证明，证明我没有在青岛本地参加选举，结果由于不熟悉情况，证明开得不符合规范，我要重新回去开。 记：你的选举办公室为你做了哪些工作呢？
王：一个是整体工作的计划、策划，还有大量的事务性的工作，比如设计海报啊，跟有关部门联系啊，走访选民啊，了解法律法规啊，选举程序啊。现在他们做的就是找了居委会，把我的情况介绍了一下，说我要在这里参选。
记：现在得到的初步反馈怎么样呢？
王：他们很支持！
成功的可能性我很难评估
当选不当选重要。在选民认识你、了解你的情况下合法地当选，更加重要
记：你参加人大代表选举，怎么才可以打动选民来选你呢？也就是说，你的竞选重心放在什么地方？
王：我（如果）当选肯定首先要促进社区的民主治理，自主治理，这是非常重要的。（业主自治）能够促进中国民主化的进程，而且这也是广大业主广大居民们最迫切的需求。因为现在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了，居民大部分情况下就是业主，以前居民住的都是单位的房子，但是现在住的都是私房了，所以现在他们的需求是非常迫切的。
记：你觉得自己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王：有成功的可能性，但是我准备的时间不是很充分，也很难评估这个结果。如果仅仅为了当选，我想难度不是很大，很多企业的老板也能当上人大代表，可能选民也并不了解他。经常大家都不认识候选人，就随便选一个。我现在请助理，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我参选人大代表）这个事情，我是希望逐渐地从我们开始，让选民选出选民熟悉的、了解的代表。
记：从这一点来说，你的知名度是很高的了。（笑）这对选举是个有利的优势？
王：肯定会起到一些作用。但是我希望我通过选举程序本身对选民作出情况介绍，作出承诺。
记：你不希望选民因为你的名气选你？
王：应该说不仅仅是这样吧。
记：你觉得当选与否重要吗？
王：当选不当选重要。但是呢，合法地当选更重要。在选民认识你的情况下，了解你的情况下当选，更加重要。
记：你还是很看重这个结果。
王：结果、程序都看重，而且程序我更看重。
记：如果最后没有当选，你也会觉得这件事有意义？
王：对，这是一种尝试和经历。
记：下次还来？
王：可以呀，下次再来。
记：你很看重人大代表的身份？
王：人大代表的作用非常大！宪法赋予了人大代表很神圣的职责，可是很多人大代表没有尽职尽责地行使自己的这个职责。这是很令人遗憾的。
记：这是你看到的？
王：对。在某些代表身上，这个名称只是个橡皮图章，没有实际作用，没有完全用好自己的权利。这是很本质的问题。人大代表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和他们的游戏底线不一样
买假索赔只是我的一个切入点。“津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记：你很在乎在你王海的名牌上，再添上“朝阳区人大代表”的名衔吗？
王：这不重要，跟这个没有关系。我希望自己是扎扎实实做事情的人，我不喜欢人为的不道德的炒作。北京最大的假货案都是我们自己查的！可是我们没去开个新闻发布会，说是我们查的！
记：现在的大海公司，主要做些什么业务呢？
王：企业打假一直在做，最近这几天，我们就查了４个（造假）窝点……
记：这几年从事企业打假之后，你的声音淡了一些……觉得自己还算成功吗？
王：说不上成功，但是我觉得在不断成长。
记：也就是说你对自己感到满意。
王：最起码有所收获。
记：这么多年，在你身上的争议很多，让人很迷惑：王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的是否如同他说的那么好听？
王：我跟大家一样，是个很普通的人，没有什么神秘的。
记：你觉得自己是好人吗？
王：好人么，是相对而言。我当然是好人，相对那些弄虚作假的人，我当然是好人。
记：９月底，你的同乡、职业打假人臧家平因为涉嫌敲诈被判刑，你公司过去的同事刘殿林开的笑面狼公司现在也因为涉及法律不允许的事务而被工商部门查处，我不知道你看到这些消息时，是一种什么感觉？
王：对他们我不想评价，这些人，我本来就耻于为伍。若干年前我就跟他们很少联系。道不同不相与谋嘛。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不奇怪。
记：１９９５年因为无意中买到一副假的索尼耳机，你走上了买假索赔的道路，好像让人觉得你的生活就此拐了一个弯。
王：当时我跟我父亲在北京做生意……这个转折点可以说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意外。这是很偶然的一个事情，没人给我赔偿，我就花了半年时间在研究这个事情。我研究得出来的结论是，假货会越来越多，因为相关的社会需求会存在，我开始买假索赔，但是我的目标始终很明确，我想成立一个公司，专门从事打假，这里面一个是在商场打假，一个是帮助厂家查假，三是为商家防假。
记：你那时候目标就很明确，不但要买假索赔，还要走企业打假的路子。
王：是的，买假索赔只是我的一个切入点。而且只能作为一个切入点。
记：为什么？
王：因为它进入的门槛太低。
记：这一点你一开始就很清楚？
王：对。这句话我１９９５年就说过，只是当时没有人注意而已。
记：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打假有素质的人不去干，素质低的人还干不了。这是有感而发？
王：这是我１９９５年就说过的一句话。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现实。
记：你是哪种人呢？
王：我是希望自己素质越来越高的那种人。买假索赔的门槛太低了。我不希望大家把我和他们等同。我和他们游戏的底线不一样。
记：你游戏的底线是什么？
王：我游戏的底线是公共利益，还有法律。首先不要违背公共利益。其次不要违反法律。
记：你所做的一起，都没有违背这个底线？
王：（如果）违背底线，不早就出现结果了吗？臧家平，刘殿林不都是例子吗？虽然围绕我的假新闻很多，诽谤也有，但是我有我的游戏规则，所以我没问题。没关系，这么多年也有人举报我，没事情，告吧！
记：黑吃黑的事情也是如此？
（２０００年初，王海爆出“津成事件”，消息称王海应一个制假者的要求去打另一个制假者，而且还收了２万元的订金，此事被多家媒体称作“黑吃黑”。王海后来声称自己是被在打假活动中有过节的津成公司陷害，他收钱是想“将计就计”，并非想占为己有。）
王：如果我真的是黑吃黑，我不早就被抓起来了吗？现在被抓起来的是谁？是曾经说我黑吃黑的津成公司的老板，他现在被抓起来了，因为巨额偷税！真正该抓起来的人会被抓起来的。过一阵子我们会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公布此事。你看，这是他的通缉令。
记：你还是很在意“津成”事件。
王：不是在意，是我们一直在追这件事。
记：这口气你咽不下去？
王：对。
记：还有你后来的南宁“发疯”事件，你觉得你是受了很大的误解？
王：误解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误解是很正常的。
记：那你反对黑吃黑吗？
王：我当然反对了，我没有黑吃黑呀！我这个人，是先把游戏规则研究清楚了再做。每件事都如此。
我的最终目标
从非赢利的角度研究如何促进立法；从赢利的角度通过经济手段解决社会问题
记：你后来所引起的种种非议，包括你的南宁“发疯”事件、与其他打假人反目为仇、黑吃黑事件等等，也都在你意料当中么？
王：这很正常。一个新事物的出现总是会碰到这样那样的非议。事实上，这些年，我完全是按照我所既定的目标和计划，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
记：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王：我们在做两方面的尝试。一方面，我们从非赢利的角度研究如何促进立法，如何做一些无偿的、非赢利的尝试，维护公共利益；一方面从赢利的角度，通过经济的手段解决社会的问题。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的，是这两方面的尝试和努力。
记：你所做的这些工作中，属于非赢利的，所占的比例有多大？
王：可能有一半的比例，具体没有统计过。比如我们打厕所官司，性病游医的官司，这不可能有人给你钱，还有提出来一些立法意见和建议，再到现在的参选人大代表，都是属于这个范畴的。至于赢利性的，我们主要是帮助企业打击侵犯其专利、产品的行为，协助执法部门去取缔，每年我们至少端掉百儿八十个窝点。
记：如果两者之间存在冲突，你首先要保哪一头？
王：（笑）这中间不存在什么冲突，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是一致的。
记：两者对于你来说哪一个更重要呢？
王：同样重要。
非法打假风险成本太高了
这种划不来的事情，我不干
记：后来的事实证明，你２０００年退出买假索赔，跟其他打假人划清界限走公司打假的路子，是正确的么？
王：事实证明，个人买假索赔发展的空间是不大的，为什么不大？商店不傻，你去索赔，商店不卖假货不就完了嘛！但是假冒伪劣具有广泛的基础，社会对廉价商品有巨大需求，假货止不住。
记：也就是说，相比较售假市场，你觉得造假市场更大。
王：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记：你的从个人买假索赔到打击造假窝点的转变来说，更多就是出于对市场也就是经济利益的考虑？
王：都有。要从源头堵住假货，只能从造假上来堵。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们现在一大半的精力都放在非赢利事务上，赚钱只是一个方面。
记：做非赢利尝试是不是也是一个塑造王海公益形象的一个行为，比如，大家都知道你王海是个热心公益事业人士，反过来这就会促进你的公司业务和效益的增长。
王：这不一定。在做生意方面，事情本质是关键，形象只是一个方面。找你做调查的公司，他们希望是你把他们的业务完成，你是个什么人并不很重要。比如我开一个餐厅，我肯定请一个最专业最好用的厨师，而不是请最有名的厨师。最有名的厨师可能是徒有其名。
记：你的意思是，关键在于你打假调查的能力强不强？
王：对，关键在于你提供的价值。企业找你就是找你打假。
记：他们未必关心你是一个如何高尚的人？
王：对，没错。就跟美国的唐金（著名体育经纪人，拳王泰森的代理人）一样，他臭名远扬，可是只有他能够为选手挣得最高的出场费，所以选手都要去找他。
记：你赚到钱了吗？
王：一直在赢利。我们这几年少说也打了几百个窝点了，公司业务很顺利。
记：你有一套很专业、很出色的调查方法？
王：对，没有问题。再有难度的造假，我们都有办法。
记：这些办法都是什么样的呢？
王：这个我要保密。
记：怎么把握这个方法的底线呢？如何不做到违法？比如，半夜跳到造假者的家里去就会变成私闯民宅。
王：我们有严明的纪律。打假今天打不着，明天可以继续打。
记：你不觉得有时候很难把握违法与否的界限吗？
王：这个界限很清楚，我们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调查部专门聘请了律师全程参与打假过程。（采用非法手段）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这样成本太高了，风险成本太高了。合法的行为才能保证我们业务的延续性。投机取巧即使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可能一个闪失就会前功尽弃。这种划不来的事情，我不干。
王海档案
１９７３年生于山东青岛。
１９９５年开始走上职业打假之路，主要通过向商场购买大量假货然后高价索赔获利，曾被部分商家称为“刁民”，亦被民间誉为“打假英雄”，引发王海现象。
１９９６年，创立北京大海商务顾问有限责任公司。
２０００年，宣布退出个人买假索赔，与其他职业打假人分道扬镳，专业从事公司打假（即为知名企业进行打假调查、配合执法机关打假然后向企业索取报酬）。 |
